愿以书笔慰平生

愿以书笔慰平生

李本聪

如果从七岁入学发蒙算起，我已经在文字里行走五十多年了。我爱书，书爱我，两情相悦，其情依依。我最感谢的是小学里的老师，他们教我认识了三四千汉字。于是我拥有了一条船驾驶着，扬帆远航，去闯世界，看风景，寻找停泊的港湾和向往的远方。风萧萧，浪滔滔，山光水色，越走越远。

我是一个乡村小学教师，教书是我的职业。教书始于读书，教育始于读书，教学始于读书，人生成长始于读书。社会发展，时代前进，人类文明，我比我的前辈，遇到了一个好时代，那就是“网通”校园，网通千家，纸质媒体发达，电子媒体发达。我可以随时读到三本书，有字的书，无字的书，有流量就跟着我走的电子书。

五千年中华文明，全藏在卷册里；五千年世界文明，也全藏在卷册里。一个读书人，他就是在文明里行走；一个写书人，无疑他就是在参与社会文明的构建。假使把这个世界毁掉，进行重建，只要有书在，五百年就建起来，文明还照样辉煌；如果没有书，五万年，五十万年也难到达今天。书在精神世界建设和物质世界建设过程中，是很重要的事情。顺理而推，读书是件很重要的事情。你可能会想，我周围许多人不读书？那是因为还有认真读书，刻苦读书的人在，代替了他们思考和探索，才有今天的兴旺和昌盛。不读书的人很多时候只能在读书人手下干活，这是一条难以否定的规律，将来也还是这样。列宁说，在一个文盲充斥的国家，是建不成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。人生明白开始于读书，人生本事还是开始于读书。你能不能成为国之干城，国之栋梁，国之用材，跟读书紧密联系着。

读书不是有时间无时间的问题，不是忙碌与闲暇的问题，而是想不想读的问题。凿壁借光，挂角萤囊的故事就不说了。我小学时代的老师是个“半边户”，孩子们还小，妻子身体不好，一只肩头担着教育学任务，另一只肩头担着责任田，担着一家子的吃饭问题，两端不可偏废。如何批阅作业，他把学生作文拆开来，带到地头去，一边给稻秧放水，一边在膝盖上批阅。受老师精神启发，我的读书也是一个“挤”字，一个“恒”字。年轻时，我会在沙发上放本书，在枕边放本书，在办公桌上放本书，在卫生间里放几张报纸或是杂志，在衣袋里揣本书，见缝插针，有空就读起来，有空就学起来。大块时间找不到，集中的间找不到，几分钟，十几分钟的时间随时有。丢掉还是丢掉，荒废还是荒废，经年累月利用起来，用来读书，知识就会变成涓涓细流，注入心灵世界。逐渐思想认识便提高了，理想抱负便产生了，本事能力便增强了，视野胸襟便开阔了，人生命运便改变了。

后来，阅读条件好起来，书房宽敞明亮，可以支配的时间越来越充裕，雨淋淋，雪飘飘，雾茫茫，都是读书天。早晨五点钟起床，坐到书桌前，读完自己给自己规定的任务，写完自己自给自己规定任务，然后到学校去上课。就不早起两小时嘛，有什么难，谁都做得到。一旦做到了，知识就会变成阳光雨露，播撒在心中田野上。在这里种树，树便会郁郁葱葱；在这里植草，草便会生机葳蕤；在这里栽花，花便会鲜艳夺目。阅读是寻找源头活水。拥有源头活水，内心世界会变得强大起来，教书育人干工作，就生出源源动力。早起鸟儿，勤奋人生，谋己谋人谋家国；看山还是山，看水还是水，看人还是人；富贵于我如浮云，名利于我似烟霞；云卷云舒，去留无意；花开花落，宠辱不惊……这些话就不是说说而已，会变成一种真实，一种生命的力量，还有人生哲学和生活态度。在书中度过的日子是快乐的日子，在书中度过的日子幸福不绝如缕。

我关注了十多个公众号，都是读书的，存在智能电话里。电话在今天，已成人们须臾不离的工具。下课休息，我拿它出来，打开屏幕，读书；散步歇下来，读一会；带孙儿上公园，读一会；等待开会前，读一会；乘车途中，读一会；躺在床上，读一会……随时随地，利用时间下脚料，一篇又一篇美文，被我读完了。遇到发人深省、适合学生的，还要拿去读给学生听。或是发在班级微信群里，让学生读了来进行讨论。偶尔也会去看看电子书，譬如《明朝那些事儿》《邓小平》《汪曾祺的味道》……这种书，小巧灵活、携带方便。于喧嚣红尘中读，安身；于林间静谧处读，安神；于忧烦无眠夜读，安心。享受现代文明成果，何乐而不为。

我怕自己变成个书呆子，和现实社会隔离开来，弄成不食人间烟火样，所以还下功夫读社会这本无字大书。穿梭市井，驻足乡场，行走在城市街道上，在校园、理发店、公园、休闲场所和各式人物聊天，观察底层，思考他们中发生的纷繁复杂、稀奇古怪的事，感受喜怒哀乐，置身其中，心怀“采风”，研究世相。目的是为了接近社会，深入社会，了解社会，研究社会，读懂社会，做到能与这个社会和谐相处。我读这本无字大书，不但用眼睛、用思想，还用笔来读，那就是坚持写思想日志，把看到、想到、引触感发的东西写下来。写这些文字，对别人没有太大意义，但对自己成长，经验丰富，智慧积淀，太有意义了。

春夏秋冬的阅读生活熏陶，不但形成了我独特的人品个性，历练出我的眼光智慧，造就出我的思想谈吐，还使两个人受益。一个是我的学生，另一个是我的孙儿。我在所教班级组织读书会，开展课外阅读。由给学生讲读书好处，到给学生荐书，到读书给学生听，到每天带着学生读10页书，写出读书笔记，到每天读30页书，组织读书沙龙……他们中有的读四大名著、十大名著，读童话系列，读少儿百科全书，读《绿野仙踪》《夏洛的网》《小王子》《钢铁是怎样炼成的》，读《资治通鉴》《古文观止》《易经》《战国策》《苏东坡传》……有的学生把自己读到重点中学、大学里去，有的把自己读成了地区阅读之星，有的获得读书演讲一等奖；有的在阅读中改正不良，力争上游；有的在读书中确立理想，志存高远……

我带孙儿，最主要的家庭教育方法就是让他住在爷爷书房里，看见爷爷读书，跟着爷爷读书，润物细无声，爷爷念书给他听。上幼儿园的时候，首先教他读《狐狸先生的宴会》《大嘴鸟大嘴》《三毛流浪记》之类绘本故事。其次是念童话类作品给他听。带他到书城去把书购回来，放到架上，想读哪本，自己去取。想听一篇两篇，还是更多，自己决定。初始他只能听书10分钟，后来半个小时，后来一小时……爷爷念书疲乏了，孙儿听书兴趣还在保持着。孙儿入园三年，听爷爷读了三年书，最大收获是培养了他读书的兴趣，养成了他读书的习惯。闲下来的时候，他会自己坐到椅子上，翻书来看。到了小学一年级，读书继续跟进，注音版的爷爷每天读50页书给他听，非注音版的读30页，每天读诵一首唐诗。从今年开始到现在，他听爷爷念了23本书，页码最多的316页。最少的也有155页。我的教他读书，不希望他考试第一名，也无意让他去和谁比读书多，而希望他成为一个内心丰盈的人，成为一个长大了活成自己的人，成为一个少看些电视，多读些书的人。

我的写作，开始得很早，高中毕业，走上教师岗位就动笔了。最初的时候，其实是漫无目的，写写日记、杂感杂记之类的东西。一句话，几句话，几百字，千把字。在一个没有电视、没有网络的时代，无非是借此来打发寂寞，借此来使日子找到些许意义。前几天，我打开书柜，看到那些发黄的笔记本，翻着这些自己一个字一个字写上去的纸页，人说舔犊情深，我是舔书情深，可实在不知写了些什么，实在不知为什么要留这些文字。盘算着，过几天，拾荒的人来，卖了，让它到造纸厂去重复利用。只是有一点，你得承认，婴儿第一声啼哭绝不会是一首好诗。如果我也算一个成功者，那我是在这些废品上站起来的人。我握着这支笔，每天投入半小时，一小时，几个小时。十年，三十年，一辈子，十万个小时，百万个小时的投入，滴水穿石，积跬步，走远是必然的，开创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也是必然的。谁的人生都不容易，需要的是用勤奋来把容易做成不容易。老舍先生说，你每天写，就成作家了。你不断重复做一件事，无数个年月做下来，就成为专家了。我不是作家，我是一个教育写作者，或者说是个经常思考乡村教育的老师，仅此而已。

我没有充裕时间来从事教育写作，我担任21年的副校长，文字管理基本是我一人在那里做。我教了30届小学六年级毕业班，没有现代打印设备，全靠一块钢板和铁笔蜡纸，和油印工具来每周设计作业，设计考试卷子。我在农村从教，我的妻子是农民，我有许多稼穑农事、家务杂事要处理。我坐在轮椅上教书育人，我坐在轮椅上里里外外，比常人更没有教育研究、教育写作时间。但写到今天，发了几百篇教研文章，国家级的教育报刊我也上去过多次，出版了大部头的文集著作，还将继续有新书出版，数百万字的东西摆在那里。有些人很不解，李老师，你的时间从哪里来，我说，少玩点，少看点电视手机，少睡一会儿，少闲聊，少溜两次大街。抓紧眼下每一天，做点于社会有用的事情，勤动眼，勤动脑，勤动笔，时间长了，令人惊讶的事情就做成了，令人惊讶的成绩就创造出来了。

我的写作有没有功利心，有，但不强烈。自己记录自己的思想，自己整理自己的生活，自己审视自己的人生，自己写给自己看，自己取悦于自己。进一步，朋友看到了，觉得这个李老师说得好，点个赞，还要写句“向李老师学习”的评语；编辑老师看到，觉得丢掉可惜，发表出来，有益于教育世道人心；全国各地有同行读了，说获得启迪，生出教育快乐，发现教育幽微，加我QQ和微信。于是，我的教育写作结缘各地老师，他们在怎样工作、怎样思考，我就有所了解了。秀才不出门，能知天下事，很有些沾沾自喜。教育写作使我的教书育人变得充实而有意义，我对这支笔充满了爱恋和敬意。

写作苦不苦，我不能告诉你说，不苦，多么的快乐，那是误导。问题发现，灵感来了，得到一个题目，酝酿构思，寻寻觅觅，谋篇布局，呆呆傻傻，为伊消得人憔悴。一个沉于教育研究、教育写作中的老师，他和现实是保持距离的。如果他仍然教育世俗化，写出来的东西就没有高度和深度，他的思考就浮在浅表。他要忠于自己内心发出的声音，他的笔或歌功颂德，或汹涌澎湃，或义愤填膺，或指斥怒吼，或仰天长啸，这样带来的是沉醉不知归去。挑灯夜战，不知东方欲晓，在电脑前忙碌几个小时，连水都不喝一口。一篇稿子写成，一个作品诞生，就像打胜一场歼灭战，剩下来的是享受，就是快乐，就是做个好梦。一个人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，不存在负担过重。苦是自己找来吃的，吃下去反是甜蜜。

马齿渐长，慢慢由挥笔不辍，节假日奋战不休，过渡到规律写作。一周写两篇稿子，五六千字，逢星期三、六挂到QQ空间里去。比起那些日写三千，夜读十万的高产写手来，量已经很小了。这点研究任务，对我来说，不算重，悠哉乐哉就可完成。如果写得顺畅，一小时我可以在电脑上敲出一千字，加一倍的修改时间，一周花十多个小时来写作，来做研究，两篇稿子就写成了。这样，既做了思维体操，锻炼了脑筋，又对生活保持了热情和敏感度，还培养了创造创新精神，获得成就感荣誉感，一举多得。笔感谢我不感谢，我不知道，我却是感谢她的，感谢这支金不换。愿以书笔慰平生。

作者简介：

“轮椅教师”李本聪， 上世纪50年代出生于泸西县石洞村，自幼身患小儿麻痹，靠拄双拐走路，1976年9月，站上三尺讲台，成了村里的一名民办教师。30多年来，在《阿庐文化》及其他报刊杂志发表了多篇散文，并整理成散文集《岁月掠影》；发表了300多万字的教研文章，每年都受云南教育报刊社委托，完成教材研究方面的专题。